文訊 06月號/2019 第404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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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人,一群人/編輯室報告
作為月復一月追日子趕進度的上班族,「田野」一詞對我們來說,始終有種親近與遙遠並存的感受。親近的是,我們每個月密切合作的作者們,多半都有(各自定義不同、正式或非正式的)田野經驗―忍熬並逐漸學習、適應在對象與自己彼此眼中的異質性,自彼現實異境中梳理並提煉觀 察、思索、感受所得,以文字為媒介,為我們帶回那些被忽略(甚而因此遭歧視、扭曲與欺凌)的,他者的人生。遙遠的是,多半限於時間空間條件,我們畢竟並未在場,倒不是無感或者不相信 那些作品傳遞的關注與真實,而是源於:期待親身「印證」的本性(那應然是諸多作者進入田野的初衷),對作者們「怎麼辦到的」過程中眉眉角角的好奇,皆不常有機會落實的些許匱缺感。
這或也是新世紀以來,常縈繞於我們以及同代人們心頭的狀態:如今僅憑滑動指尖,便可在瞬 間輕易將多個未曾謀面、涉足的世界輕易地召喚至眼前,遠遠超出我們所需,或情感心智所能負 荷、遑論持續關注,難免有種稍不留意,就更輕易被時代拋下,或僅僅作為一個隨浪徬徨漂流的 旁觀分母的焦慮。 但這些海量訊息、畫面的源頭,其實不乏大量優秀研究者、報導者與書寫者長時間投入,那麼, 作為自願前去冒險,盜火般的,時間流速與受眾截然不同的作者們,彷彿置身平行時空似的待在各 自的田野,不求速效地與材料、文獻、關注對象與環境朝夕相處――表面上與受眾我輩的日常並無 太大不同,聊天、吃喝、觀察、思想、閱讀,奔赴某人某處……差異處或許在於,「我」退到頗後 面、裡面,更熟練使用「對方的語言」而非自己的,用對象的角度、立場想事情――相對於這些作 者們發掘、守護、留存的世界,我們認為他們自身的存在,與其存在狀態,心與識的動員,同樣地 稀有與珍貴,因此動念製作此專題,並且不刻意區分非虛構與虛構的畛域,期待能藉此提供給讀者,不僅是他們在田野中,乃至在田野之前與之後,更廣義的「做功課」,消化巨量資料,在落實想法到作品之間,能盡量「做目前能做的」,行動力與動機的鼓舞、啟示。
那些通常在漫長時光與陌生空間耐住性子待下來、繼而樂在其中的作者們,常給人一種總是孤身深 入敵陣的錯覺(當然未必是「敵」對關係;有時也可能召集一個志同道合團隊進入),但隨即又像嫻 熟於隱身忍法的高手,務求在想像與現實中都融入對象,使自己不被貼標籤「只是來問問題的人」。
這個讓世界成為(可被感知、思索與認識的)世界,由「一個人進入一群人」逐漸演化至「一個人成為一群人」的過程,或從思索田野,到思索「田野的田野」的內省,書寫者們演示的,正是由限制(尤其是那些極少人關注的課題、對象)中尋找出路,或是導演侯孝賢常說的,「找到限制,找到自由。」也是找到風格―使限制以及其對應限制的技藝與態度,成為自我不可輕易磨滅或被取代的部分。
「田野」或「做功課」,或也是提醒,檢視「想做、想知道」與「該做、該知道」的比例平衡 與開放彈性,以及更重要的,將自己暫時拔離舒適圈(但不見得非得長時間、進入另一封閉或閉 關狀態,以及去到遠方――這在人類學界也有諸多討論),以此獲得對於未知、慣常視而不見或 安於一知半解的陌生化眼光,或可變焦的「鷹眼」,而不致囿限於單一的聲道、成見與詮釋。使 想像的開闊,接引為真正有憑有據的開闊與自由。
那麼,你準備好要開始(或繼續)田野了嗎?
(丁名慶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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